消失的禁區：鴨洲 尋找徒手潛水的海男

冬天起，帶子肥。市面上的刺生，不外乎來自日本、法國或澳洲；但來自沙頭角鴨洲的刺生，不知大家有否膽量一嘗？

森哥，鴨洲村民，是香港少數徒手潛水的漁夫，深入10多米的海底，閉氣1分多鐘，日花7-8小時在海中，採摘最新鮮的海產。令人想起韓國濟州傳統捕魚者，被評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海女」，而村民笑稱他為「海男」。他親手採摘的沙頭角車蠔，又稱為紅帶子，適合做刺生，從海上即攞即食，陣陣海水香味，滿口鮮甜濃郁的帶子香。

即場表演打開車蠔

「海男」辛苦，很累，海中工作，幾小時忙得吃不得午飯，但他仍得其樂。他放下地盤工作和城市生活，「兒女大了，無曬責任。」跳下最愛的沙頭角海，寧靜的海洋，尋回失去30年的童年生活。

寧靜不是永恆，計劃趕不及變化，本季沙頭角碼頭將開放給旅行團，而沙頭角墟亦或於本年底開放。打碎，不單森哥的寧靜，也是鴨洲，這個全港最小而有人居住的小島之寧靜。

為了保溫，穿着二件潛水衣的森哥

返鄉下重投海洋

遇上森哥，一切偶然。跟森哥談天的下午，氣溫是10多度，烈日當空，暖和空氣說不出的舒服。望着鴨州岸邊小舟，有一穿着潛水衣的男子用鐵錘在打開蠔隻，手法熟練爽快。好奇下，上前攀談，他就是森哥。

幾十年前，鹽田港的發展，翻起了水底的泥沙，魚的數量，大不如前，蜆蠔靠進食微生物，仍可以生存，但價值最高的鮑魚，已經很難找到。而價值次高的海膽，因大陸的漁船捕捉下，近年已見很難找到，為了生計，他唯有向難度挑戰，尋找海床岩石間的車蠔。

新鮮的車蠔，肉色帶紅，漁民稱為紅螺

問起車蠔，森哥說過不停，他打開一隻隻的車蠔讓我們品嚐。打開看似石頭的貝殼，鮮嫩粉紅的貝肉出現在我的眼前，難怪他們水上人，稱呼為紅螺。「如果想試到海水味道，就不用淡水沖洗。」貝肉放入口中，以為來到日本的瀨戶內海，鮮味、傳統和大廚發辦等詞語飄入腦海，唯一不同是森哥的廣東話。

這次是偶遇，他指很少有人買下下剛剛從海中取來車蠔作刺生，見到我們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心感滿足。

森哥曾是地盤工人，到潛水師。他心中不變是享受海洋，追求童年時代，夢寐以求的生活。25歲的他放棄當漁夫，離開沙頭角的西流江村，離開心愛的大海，住進城市，做地盤開吊機，每天營營役役，體力工作，疲倦不堪。兩年前，傷了腰骨，無法回地盤啲工作，機緣巧合回到沙頭角，住入鴨州，30年後再重拾捕魚工具。

唔怕水但怕凍

跟森哥談天，他開始表示做徒手捉蠔，「冇乜技巧」，但再跟他詳談，他表示「這行是辛苦錢，好唔容易。」

他可閉氣1分鐘，潛入最深10米的海床，尋找蜆蠔。他最怕的是凍，冬天潛入水底，氣溫只有幾度，穿着兩件厚厚的潛水衣，平常人可能已經行動不便，但他用極短時間閉氣，在茫茫大海和石隙間，尋找海產，少點經驗也做不到。

一天的成果，一大袋車蠔

一袋袋的車蠔，是森哥由朝到晚落海的心血，午飯也不吃，不斷上水落水。以前是捕魚，現在變成徒手捉海產，這種轉型，委實也不容易。徒手潛水的捕魚方式本地十分罕見，鴨洲的村長何先生表示，除了他之外，沙頭角就只有吉澳有徒手捉蜆。

採用這傳統手法，沒有氧氣筒和下水設備，靠一口氣來回水面，只為節省成本。他指其他人捕捉車蠔都用上氧氣筒，需要助手，但徒手做法只需一人可捉蠔。他不斷來來回回水面，在石縫找到車蠔，再將蠔集中在一起，再從海上拿回小舟上。之後，再逐一打開蠔殼，取出帶子，放入冰袋，賣給酒家作刺生。

森哥和陪伴他30多年的小艇

海男之日常

工具都是兩年前新做，找五金舖工匠打造開殼錘仔，加上從海邊拾來正方形的麻石，並改造為開殼砧板。唯一沒變的是陪伴他30多年的小漁船，地盤工作時，他忘不了海洋，常回村中，開船釣魚，想不得到幾十年後，小船由娛樂，變成謀生工具。

他最高峯一次拿到三百隻車蠔，賺到$3000，看似收入豐富，但是工作實在辛苦，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大自然的資源，不是取之不盡，所以他一星期只有一天落水。而且車蠔的季節，是11月至2月，所以每年月入平均只有$7000 ，但他仍自得其樂。

沒有車蠔的季節，他會捉魚。車蠔外，他亦擅長捕捉石崇魚。石崇魚一般躱在石隙間，外表帶魚刺，刺帶有劇毒，外貌跟石頭相似，極難發現。石崇價格很高，而平時在街市大多是冰鮮，像森哥出售鮮活的石崇，非常難得。而石崇有治療傷口藥效，對孕婦和完成手術的患者，大有幫助。森哥︰「如果邊個做手術，我會即刻賣給佢。」

現代的海男要「一腳踢」，除了潛水，他也是一位好的推銷員，兩年前，他重拾漁具，但不知如何賣魚。當年，他拿着車蠔，逐間酒樓向他們推介，最後找到大埔的餐廳，以每斤(約30個)幾百元的價錢出售。

平日時，與世隔絶的鴨洲

消失的禁區

上年政府提出北部都會區的規劃，沙頭角一帶被打造成旅遊區，變成「大鵬灣/印洲塘生態康樂旅遊圈」。

現時，沙頭角鴨洲，周六、日人潮如唧，神秘的小島對香港人趨之若騖。假日遊人從馬料水乘街渡，花上1.5小時過來。但平日的鴨洲，沒有公眾街渡，沒有外人。入島只有手持禁區紙的人，於沙頭角乘坐20分鐘的街渡過來，人流稀少，保持隱世的寧靜。森哥笑言，每逢假期，大量遊客湧至，他選擇休息，不出海工作。隨着政府打算開放沙頭角碼頭，假日的擠湧更嚴重，平日的悠閒會否如今呢？

新鮮的車蠔和森哥的小艇，沒有上蓋，烈日下工作7小時

此外，配合地區發展，沙頭角污水處理廠擴建工程於2025年落成，村民都擔心水質大受影響。靠海食海的村民只能望天打掛。樂天知命的森哥明白海洋，卻弄不清政策。

回到故鄉工作，每天欣賞日落，倚傍在海洋中，森哥會心微笑。沒有家庭的負擔，重遇熟悉的海洋，冰冷海水，內心溫暖。不知這份閒適，能維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