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木製陶所》:用平常心看待無常事 陶瓷就是一門學懂接受失敗的藝術

器具,是載物的空間;居所,則是生活的空間。

拉開《梨木製陶所》黑色的大鐵門,琳瑯滿目的陶瓷杯、碗、碟盡入眼簾。在RyanWY共同經營的這個空間裡,一邊是暗調的陳列室,另一邊則是明亮的製陶室;而在兩者中間,他們特意開闢了一間小小的榻榻米茶室。學過茶道的WY會在茶室設茶席,用自己造的茶壺茶杯煲水、泡茶、品茗。這不止是一種儀式感,還是對生活的追求。「我在茶道中找到一個『閒』字,一種當下的、自在的感覺。除了茶道之外,我還有很多興趣,例如是花藝和古琴等,它們都已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份。而這一切都是由陶藝開始的。」對於WY來說,藝術與生活從來都沒有界線,因為只有生活,能延續藝術的使命。正如他們的理念:「每一件手造的器物都盛載著一個故事,記載了一段時間,記錄了一切力道和温度。它的開端也許是造陶者的故事,但其往後的一生將會由各個生活家繼續編寫。」

通過陶藝不斷成長

RyanWY畢業於浸會大學視藝學院,二人讀書期間已對瓷器深感興趣,惟當時課程只教他們最基本的拉坯、收坯技巧,卻沒有教他們怎樣做一個好的器皿。畢業後他們想繼續鑽研陶瓷,便決定開一間自己的工作室,由實驗到實踐,他們創辦的《梨木製陶所》,至此已有七年之久。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他們便在這個空間內埋首創作。「初時其實純粹喜歡拉坯,對器物沒有認識,有時拉出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Ryan笑說,以前他喜歡日本陶藝家黑田泰藏的白瓷,欣賞他所造的形狀及線條,便跟著學他的作品,結果拉出來的瓷邊太薄,「用用下就冇再用,一啲都唔好用!」Ryan調侃道。

「每一個階段的瓷器都記錄了那個階段的自己。」每一個陶瓷像一幀照片,是成長的印記。Ryan從櫃的深處找出幾個初期作品,其中一個像切開一半的雪白西瓜,拿上手真有半個西瓜那麼重。Ryan雙手秤了秤那大西瓜,「那時很追求器物的形,造出來只有外殻,很重、一點也不好用,因為那時純粹想造,沒有想過要用那些器皿。」直至他們真的使用自己造的器皿時才覺得「嘩!呢個咁難用嘅?點用呀?」於是開始反思什麼是器皿,怎樣才是一個好的器皿?

WY說起創作初期曾有畫廊接洽他們擺展覽,但當他們把陶瓷拿給畫廊看時,畫廊卻說:「我們不是要fundamental ware」,「但對我們而言那些陶器不是fundamental ware,而是作品,我們並沒有打算使用。」那時他們也弄不清楚器物與藝術之間的關係。以前器物稱為「Craft」,並不是「Art」,CraftArt之間的界線又如何劃分?當一件器物注入了製造者的意識,「再去區分CraftArt就有點傻。」Wy說。

融入生活的陶瓷

「器物的出現是為了方便人類生活,使人類生活得更好。」Ryan說,「我們做完其實只是完成了作品的一半,另一半要交給使用者去完成。」器物本身便與生活息息相關。

此後他們不再單單追求器物的美觀,也講究實用性,著意一杯一碟的功能,例如碟不能太重,杯的耳朵手感要好,杯沿的線條不能起角。「我做多了的話,使用者是會發現的。我所追求的境界就是做了好像沒做一樣,即是你在使用時沒有察覺到我著力的地方,你感受不到,因為太Fit了。」WY如此盼望著,「希望我們的作品可以進入大家的生活,並且陪你到老。」

陳列室的檯上放著一疊灰色的陶瓷碟,碟邊呈花瓣狀,Ryan說每一塊花瓣都是他隨著捏的,因此每一瓣的闊度都不一樣,「如果要做到好精準的話,那麼用機器做更加容易,但我為甚麼要用手造機器的東西?手造就是要有一種人的感覺,容許錯誤發生,但這個錯誤並非真的錯誤,反而可以是另一種美。」拋棄了形式,他們的作品多了一陣專屬於他們的味道。

來自陶泥的教育

「我們被陶泥教育,教育得懂得面對失敗。」WY說陶泥是一種十分有「性格」的物料,因為陶泥的乾濕程度、黏性都會影響到作品的效果,「你不能勉強它,只能順應它,要學習和這個物料相處,這是一種修為,十分發人深省。」製陶最無法控制的一個步驟是燒製,即使你前面的工序做得多好,陶瓷放進燒窰一刻,你已經無法預計最後結果會怎樣。如果陶泥是人,想必是一名反叛青年,他捉緊青春、盡情揮霍, 如果你心急,在搓泥時想拉坯、拉坯時想收坯,陶泥可能會扭曲,繼而鞭打你,他其實是想告訴你:活在當下。

WY嘆,在香港,每個人都你有你忙碌,我有我生活,很多人心急上班,隨便在便利店買個包在巴士上咬,完全不需要使用到一個器具。生活把麵包壓扁,容不下一個器皿的空間。「當你願意花時間去用一件手造器物,專注在吃的瞬間,去享受屬於自己的時間,你就能好好和自己相處。」

WY很著重和自己相處的時間,「我對自己要求很嚴格,我的生活要過得好像一件Art Work!」她說罷大笑。WY以前曾做過一個彈奏古琴的表演,舞台上除了古琴,還有一張小茶几、一個茶壺、一支香,以及穿上古裝的她。

「生活就是藝術」

「對我而言生活就是藝術,藝術就是生活。藝術是由生活衍生而來的,兩者不能分割。」WY說,「我覺得藝術家要比其他人多一些時間及空間去覺察甚麼是生活,然後可以將生活抽出來,以他的方式去表達。」

幾年前RyanWY曾到景德鎮去交流,那裡有陶瓷大學,專門教學生製作陶瓷,把每一個工序分班,拉坯的人拉坯、上釉彩的人上釉彩,好像工廠式分工,「在工藝上我們當然及不上他們,他們是工匠,把一項工藝鑽研到爐純青的地步。但陶藝家不一樣,陶藝家不是追求技藝,而是把自己的想法、生活注入作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