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與工作的縫隙中孕育靈感 專注說故事的台北人——桂尚琳

桂尚琳擁有許多頭銜與身份——獨立劇團赭月製作的創辦人、編劇、表演者、藝文記者、翻譯……,而諸多斜槓之下的交集,也是他最希望被人認識的身份,就「說故事的人」。

透過非我,成為我

然而,成為一個說故事的人,這條路走來卻是稍微曲折的。桂尚琳從小就對各種故事著迷,會抓著家人絮絮叨叨地述說自己在書裡讀到的情節,又或者醉心於其中女性角色們的生命歷程,甚至總是會突然在腦海迸發一段故事火花。但是孕育自己故事情節的想望,卻一直到了在紐約念劇場藝術時,才逐漸萌芽。「在紐約唸書的那段過程,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經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讓我去活了一遭。」世界熔爐裡交雜又衝撞的各種元素,與過往在台北單純平靜的生活非常不同。他在這座城市中戀愛、探索自我、思考未來,同時領會的紐約的「野」,卻也因此明白了母城所澆灌他的養分——「我常常在說,我的生命學習有點像是透由『非我』在學習『我』。所以我對台北的情感,一直要到我當時到了紐約之後,才透過一個他者明白養育我的城市是怎麼樣的。」「台北教會我如何去觀察。」在台北城中不帶目的地穿梭行走,他觀察著周遭的人與身邊的景緻,也將這些觀察帶進自己的故事當中。

沈潛探尋,終究展開創作

在美國生活一段時間之後,他感受到自己體內醞釀著創作的能量,但又一直無法清楚明白創作該朝往的方向,也膽怯於全心創作是否會有好結果,心中充滿困惑。在思考的過程中,他的簽證到期,又結束一段感情,內心直覺認為似乎應該先回家看看。回到台北之後,桂尚琳選擇先找尋正職工作維生,一邊試圖找尋自己創作的核心,卻仍充滿迷惘,遲遲無法邁開步伐。ㄧ直到某天,他非常喜歡的女性作家李維菁罹癌過世,他才驚覺自己不應該再蹉跎時光,必須勇敢直面自己創作的欲望,才下定決心辭掉工作,專心孕育自己的故事。

2020年 獨角音樂劇《忘川》公演劇照

沈潛多時,他結合當年在美國與前男友期盼重逢的約定,以及李維菁作品當中一個關於冥府的故事,在2019年創作出了一齣獨角音樂劇《忘川》。這齣劇描述一名女子因為對愛人的執著,不願喝下孟婆湯放下在世記憶,於是受困地獄忘川千年的故事,由桂尚琳一人獨挑大樑演出,分飾多角。「整體而言,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忘川》寫成之後,即便一開始不曉得自己的創作能夠帶來什麼,但蟄伏許久的創作能量終於得以洩流,世界也適切地給予桂尚琳需要的資源。他積極尋找各種機會成就演出,周遭許多朋友大力相助,無論是音樂的製作或是演出的行政安排,都恰到好處地有人站上位置支援;他也受到一些贊助者的青睞,連兩年皆舉辦公開演出,備受好評。

持續孕育各樣女性的故事

然而,《忘川》只是一個起點。正式以創作者為世人所見的桂尚琳,從此仿若壓抑自我的封印被撕除,開始孜孜不倦地創造一個又一個的故事來。他對於女性生命經驗一直都種「固著的喜愛」,尤其是在時代下為各種事物執著的女性們,更是他經常想探究的題材。或許是因為高中時就讀女校,當時又非常著迷於許多女性作家筆下大時代女性的故事,桂尚琳一直都非常想要創作出時代當下的陰性書寫。他目前正在發展的另一齣音樂劇《台北莉莉絲》,更滿懷雄心地將格局擴大,試圖描寫各色各樣的女性與陰性人物,甚至是男同志與跨性別者,

2020年 音樂劇《台北莉莉絲》排練照

在台北城中探索自我的慾望與對愛的追求。除此之外,他仍不停地探索著各種述說故事的可能性。他找其他朋友一起以實驗的性質探究何謂「少女病」——一群脫離少女年紀,卻在心理上不願離開少女狀態的女子的女性,他們為何如此,或有什麼對生命的執著呢?又或者,相愛相殺的情感會是什麼樣呢?他將腦中閃過情侶分手的畫面,如蜘蛛織網一般,綿密地發展成一個驚悚的愛情電影劇本。

靈感自身體湧現,說故事之必須

而當問到這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靈感從何而來?桂尚琳笑著說自己也許有點怪,因為他從來沒有靈感匱乏的煩惱。在生活與工作的縫隙當中,可能是洗澡的過程,也可能是劇場排演前暖身的一瞬,故事的念頭便會突然出現腦海;有時還會像是魔術一樣,念想的線頭ㄧ拉,故事就慢慢地越來越長,逐漸成形。他將這些突來的靈感收集記下,偶爾翻閱揀選出想發展的,然後孕育。「我常常會去思考說,到底是故事不存在,我把它們生出來;還是說它們本來就存在於宇宙中,我像米開朗基羅(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雕刻家)一樣看見石頭就能看見成品,然後把它給雕塑出來?」他就像是巫女,以肉身接收接收天地訊息,並孕育訊息成為故事。可能是歌曲、小說,可能是舞台劇,也可能是電影——故事究竟以哪種形式被呈現,要怎麼被定義,好像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真正超越媒材的核心,是故事的本身。」他說。

回望旅居紐約的生活到現在,桂尚琳花費許多努力,終於在台北確立自己身為一個說故事的人的身份認同。相較過往的困惑與怯步不前,他坦言述說故事似乎就是他生來要做的事情,他非常喜歡,而且不做不行。而自小到現在,人生中所有的闖蕩與歷練,都幫助他煉成說故事的能力。就算今天眼前沒有觀眾,他依然會選擇在深夜對著電腦一個字一個字地建構出內心中某個角色的生命。說故事的能力與認同如今無法割捨,且令人樂在其中。「我就覺得我必須把故事給說出來。而且不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