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形而上的概念 化作嗅覺的回憶 《ODOR FUNDER》:為香港人送上「自由」的氣味

記得西西在《店舖》裡曾這樣說過:「整條街的氣味幾乎是混合在一起的,但走到適當的距離時,就可以辨別出那一間店是那一類了。臘鴨店是油油的。南北杏、甜百合是香草味的。檀香反而像藥。麫粉有水餃的氣味。酒、紫菜、地拖、書本、肥皂,都有自己特別的氣味。甚至玻璃,也好像使我們想起海灘。」原來氣味,雖然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亦正因為看不見,所以特別能勾引我們的想像。而事實上,相比起視覺聽覺味覺觸覺,五感之中,我們的大腦最能記住的,其實是嗅覺。「人啊,在一年之後,還能夠記憶65%以上所聞過的氣味。」又正如《ODOR FUNDER》的創辦人LAWRENCE(洪晟富)所說,氣味才是我們記住這個世界的關鍵。那麼「製造氣味」,或許也就等如是在「製造想法」,好讓我們莫失莫忘。

氣味可以是一種很恐怖的東西

LAWRENCE是土生土長的高雄人。畢業於高雄醫學大學香粧品學系的他,最初從事化妝品的研發工作,慢慢也建立起對氣味的興趣。「那時候開始,我迷上了香水,也買了很多。後來自己進入了這個領域,就覺得可以自己做耶。還可以做很多國外那些大品牌沒有的味道。而且氣味還可以衍生出很多東西,它是一個可以深入來做的領域。」於是LAWRENCE2016年創辦了《ODOR FUNDER氣味製造所》,並以高雄作為基地,展開他個人的調香創作。但對於這位調香師來說,氣味是一個很廣泛的領域,它有好玩的地方,也有很恐怖的地方。「為什麼說很恐怖呢?因為如果我們看到不想看的東西,閉上眼睛就行了。可是因為你要呼吸,你不可能說,我不要聞了,就不去呼吸,這樣你就會憋氣憋死。我很常遇到的就是,從高雄搭高鐵去台北,坐在隔壁的人他很臭,可能是他很大汗,或是他的香水噴得太多了,那我就覺得非常痛苦了。」

不只是搭高鐵的經歷,LAWRENCE說隨著近年氣味行銷愈來愈流行,現在很多酒店、商場、餐廳都會特別調製出某種香味,可是一旦用得太重,就會令人感到難受,反而令香變成了臭。「因為這個都是我們一定會被強迫聞到的,但是又不能避免。」所以他才想透過《ODOR FUNDER》,讓更多人找到適合自己的好味道,或是讓更多商業空間可以用到對的香味,以至讓每一個生活在城市裡的人,都能聞到比較舒服的氣味得到更好的感受。「氣味就是如此神奇如此恐怖。雖然裝在瓶子裡,看起來可能全部都一模一樣透明的液體,但聞起來的表現真的是天差地遠。而我們可以調控它,這便是最好玩的地方。」

調香的想像與限制

既然氣味無處不在,也無可避免,那麼調香師的靈感是否也是源源不絕? LAWRENCE認為,我們的嗅覺其實是可以訓練的,只要用心去聞,經常聞,它就會變得更加敏銳。所以,在日常生活裡的確已經可以擁有足夠的嗅覺訓練。「可能我去一個山裡,聞到新的植物;或是去吃新的東西,聞到新的味道,都能讓我腦海裡的氣味素材庫變得更豐富。」而生活在高雄鹽埕區的他,隨便就能在這個舊區裡找到很多有趣的「素材」。「我很喜歡逛我家樓下那些老商場,那裡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五金店有切割五金的味道,但可能又混合了從高雄港吹來的海水味,結果就變成了那條街道的味道。那附近又有一些做竹編的店舖,它可能帶著一些竹子的味道,這都是文化氣味的所在。我覺得每一間店舖,都有一種氣味,而每一種氣味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所以,我沒事做都會到區內走走,感受那些不同的氣味。」

嗅覺可以銳化,但對於氣味的理解,LAWRENCE說更多是需要我們想像力,因為氣味本身沒有對錯,只是喜不喜歡。他在高雄的工作室裡,經常會舉辦不同的氣味體驗班和香水工作坊,很多客人來參加時,都會問他這樣調對嗎?這個比例沒錯嗎?「我會說其實你怎樣調都對。只要你覺得這個味道好,它就是對的。就像畫圖嘛,你要把狗畫成綠色也可以,雖然現實中沒有綠色的狗,但是周春芽(中國當代表現主義畫家)就專畫綠色的狗,而且很有名嘛,所以我覺得想像力很重要。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本身就很愛閱讀,聽各種音樂,因為我覺得這些都是,豐富想像力的方法。」

因為想像力,LAWRENCE曾經製作過很多好有趣的氣味,例如他推出過一支以太宰治名作《人間失格》為主題的輕香水,讓大家能以氣味來體會「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厭世美學。還有就是以鳳梨、野薔薇、茉莉、雪松,調配出來的《重慶森林》輕香水。「王家衛導演對我影響非常深,所以我非常愛看他的電影。我從沒來過香港,但我都是從他的電影來了解香港的。在《重慶森林》裡,它給我一種有點陰暗潮濕的感覺,然後是有很多人,有很混雜的氣味,這都是他的電影帶給我的感受。」

以調香師的角度來說,理論上是什麼氣味都可以調配到出來,即使是從文學作品,或是電影出發,只要那個氣味能引起大家的聯想就可以成立。但事實上有些氣味,還是做不出來,一是受制於材料,二是沒聞過的味。「例如之前曾有一個遊戲公司想找我做煙硝味。那是一款戰爭背景的遊戲,遊戲公司想玩家更身歷其境,想每開一槍就能聞到煙硝味。可是要造那個味,是真的要用到火藥之類的材料,但我不能用危險物品來製作呀。另一個例子是,有一個警察單位來找我,想要做出毒品的味道,用來訓練警員在搜毒時,一聞到就可以抓幹嘛的。但我根本沒有在吸毒,也沒有拿過毒品呀。我問他們可以拿一些毒品給我試試嗎?他們說不行,因為那是違法的。那我真的沒法做出來,而且這已經超出創作的範籌了。」

自由的氣味

「以氣味創造文化,用嗅覺刻劃記憶」是《ODOR FUNDER》的理念。在LAWRENCE的文化記憶裡頭,台灣是一個山跟海組成的味道。而對於香港的想像,除了來自王家衛的電影之外,還有香港的美食。「前幾年香港旅發局給了我一個案子,他們想做香港的味道,讓大家聞了就想要去香港玩,於是就用食物作為主題,做了奶茶、公仔麵、避風塘炒蟹等味道,的確十分好玩,反應也不錯。」但這次,他為《18/22》帶來的氣味,更是意味深長。那便是「草葉的影子」擴香油。

「美國早期有一個詩人叫惠特曼。他寫過一本叫《草葉集》的詩集。他是一個專門寫一些個人意志或是民主自由之類的詩。我覺得他都寫得很好,於是便想到用這個主題來創作。一方面我覺得自由呢,不只是政治上的自由,每個人其實也有很多那個束縛,像可能你工作很忙,整天都在工作你就會覺得沒有自由。沒有自由的你,很難可以體會到一些很細微的東西,像是走在路邊欣賞那些草的影子,樹葉的形狀,聞它的香味,那土壤的那個潮濕的氣味。但你很忙時,便沒有心去體會這些東西了。所以我覺得,自由可能也是讓你可以靜下心來,然後細看這些很微不足道路邊的東西。這個就是你心裡的自由。所以我想說做一個這種,有一點綠色植物感,那有點潮濕土壤感的一個味道,來代表這個草葉的影子,這個自由的味道。」

《草葉集》是惠特曼一生創作的總匯,也是美國詩歌史上一座燦爛的里程碑。作品包含了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內容,充分反映了十九世紀中期美國的時代精神。其中有一段詩這樣說:

THESE ARE REALLY THE THOUGHTS OF ALL MEN IN ALL AGES AND LANDS, THEY ARE NOT ORIGINAL WITH ME,

IF THEY ARE NOT YOURS AS MUCH AS MINE THEY ARE NOTHING, OR NEXT TO NOTHING,

IF THEY ARE NOT THE RIDDLE AND THE UNTYING OF THE RIDDLE THEY ARE NOTHING,

IF THEY ARE NOT JUST AS CLOSE AS THEY ARE DISTANT THEY ARE NOTHING.

THIS IS THE GRASS THAT GROWS WHEREVER THE LAND IS AND THE WATER IS,

THIS THE COMMON AIR THAT BATHES THE GLOBE.

這種對於自由的想像,對於自由的嚮往,對於自由氣味的追求,或許正在當下香港所缺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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