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着年少回憶中的吉光片羽,一塊一塊拼湊成長大的我們。在傷痛中渴求治癒,在陰霾間探索光明。《年少日記》打開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在重新觸發傷痛神經的同時,嘗試找尋出路的可能。
盧鎮業(小野)在戲中飾演的鄭sir,藉學生遺書,重啟封塵的記憶,小野說整部電影是一次嘗試和自己和解的過程,「其實面對面才是最難踏出那一步,他要嘗試踏出第一步,面對爸爸、前妻,還有那些沒有把握的學生們,這個角色要去嘗試,不是每樣東西都能達成目標,但作為老師的鄭sir仍想不斷嘗試。」這份嘗試不局限於小野和鄭sir,更是對卓亦謙的一大試練,作為編劇兼導演的他笑說在開拍之前,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在現場拍攝,曾經也質疑過自己能否處理好一部90分鐘的戲劇。《年少日記》作為他的首部劇情片,這份嘗試沒有被辜負,並為他帶來了今年金馬獎的最佳新導演獎項。
日記的意義
電影以一本日記貫穿整部作品,從學生遺書追溯至鄭sir的童年,小時候經歷哥哥有傑(黃梓樂演)自殺離世的他,在哥哥日記中遺書找到了改變的動力。在讀出遺書的一幕,戲院中觀眾也隨之聲淚俱下。日記刻劃出孩子的純真和善良,一點也不像是成年人的思路,當中的動容甚至會讓你以為那是導演的親身經歷,但導演說他其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戲中日記內容卻是提取了自己最難過的時期,「我覺得寫東西是一個抒發情緒的好方法,正正因為我現實中沒有,我就在電影中寫,令我有最大情緒的那一段是日記內遺書,那封遺書需要一定的真實感。邊寫就發覺其實是在寫自己的遺書,那我拿回了很多自己最沮喪的感受出來。」卓亦謙說自己在拍攝過程中亦罹患了憂鬱症,是女友陪他走出陰霾,這份陪伴成就出這套電影,也予觀眾一個暖心的立意:「我未必可以幫到你,但我會陪著你」。
除了有傑的年少日記,戲中多以讀白形式演釋鄭sir的心情,因此整部戲也像是他喃喃不休的日記讀本,讓觀者可以聽到他的內心世界。小野說:「鄭sir他其實什麼都不會說,因為他很多東西都放在心裡面,只可以學有傑那樣跟身邊人的人不斷say sorry,用對不起來掩蓋,好像只要說了對不起就不用說真正的心底話,這其實是一種逃避。」直到重讀哥哥的日記,才一併找回以前的自己,在回望間成長,那本日記提醒著傷痛的存在,也是解放傷痛的鎖鑰,眼見相同的悲傷在他人身上流轉,讓鄭sir得以抓緊機會與舊日和解,主動關心身邊人。戲裡戲外,陪著我們走過不同時期的日記本,讓我們有了發洩的出路,是我們獨家的傾聽對象。小野憶起自己也有些舊些日記,還留藏在父母家床尾,拍攝完畢後也有衝動想找回來看看,「日記以外,中學也有週記,就是逼你去寫心情、寫發生了什麼事,當時會覺得好像很吃力。但隔一段時間看回來,突然好像找到那個年紀自己的質感,你會感覺到自己原來當時是一個這樣的人。」《年少日記》或多或少都勾起了某個從前的我們,在時間的洗禮下我們改變了什麼?當年的鬱結已不復存在了嗎?電影不斷地向觀眾提問,鼓勵我們勇於追溯過去,方能繼續面對未來。
日記以外的細節
有傑的日記作為跨越時期的媒介,兩兄弟除了日記外就甚少有其他連結,甚至連共處的回憶也不多,為連接小時候有俊(何珀廉飾)的內心世界,小野在拍攝時有特地回到小時候的屋景,到現場感受細節,「究竟我(這個角色)小時候的房間是怎樣的?有俊睡的那張上層床原來是挺高的, 還有床是實木造的,在那個年代來說是貴價貨。我想所謂真正去連接不同年紀的演員,是那件事是大家是否真正synchronize,讓大家可以看到同一個風景。」直至掌握到不同時期的共感,才有之後在山上盡情發洩的一幕,「就是他跟班長和社工蝦姐上山大叫那場,那場是他打從心底享受跟學生一起經歷這件事。你看到鄭sir一上去就自發的一直在叫,他是很享受的,應該他最開心的那一場戲。」在《年少日記》中的很多場口都沒有太多對白,對於不擅表達情緒的鄭sir來說,電影選擇以以導讀形式向觀眾訴說故事,方能把他的感受一一吐出。可惜光靠讀白,略欠說服力,故以配樂道出畫面上呈現不了的感受,卓亦謙說,「到故事的後期,當鄭Sir比較能夠面對創傷的時候,在配樂上用回鋼琴,其實代表他又回到起點,他已經很久沒有彈琴了,當腦內再一次響起舊時的音樂,代表他比較能夠面對小時候的事了。」
若論《年少日記》成功,也要歸功於年僅十歲的黃梓樂,超水準的演技造出多個撼動情緒的鏡頭,其中一個一鏡到底的鏡頭更是徹底釋出有傑的悲痛,「有一幕是有傑在班房被人罰站,本來劇本上沒有要他哭,我當下跟他說想要大一點情緒,提醒他的角色正在經歷什麼,然後我發覺指樂很快感受到被班上同學取笑的不堪,然後他就演了那個鏡頭出來。最後這個鏡頭也有用在預告片等等,是一個很重要的鏡頭。我很感謝梓樂,心中是安心地把傑仔這個角色交給他,『拜託了, 梓樂』常常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兩位小童星演活了有傑和有俊,從哥哥的遺憾到弟弟的和解,當中溫柔的細節成就出一種治癒的可能。
導演在鏡頭處理上也有想法,細心的觀眾會發現全戲均以近鏡為主,試著進一步貼近角色的一舉一動,「平時一般的電影會由中遠近,我們就會有極近、近、中鏡,全部都要推一步。當時的資源、時間、人手都有限,拍攝時正值是COVID,整個街的人都在戴口罩,於是種種原因加起來,不如我們將所有東西都跳近一點。讓觀眾更加貼近角色去追蹤他們,就成了現在的影像風格。」電影嘗試在這些細節中,把觀眾拉近至傷痛的所在,若然我們也能踏出那一步,拉近自身去感受身邊人,也許結局中的側耳傾聽亦會是一種撫平傷痛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