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無間道》系列是通過卧底來闡釋香港人的身分認同障礙，那麼《竊聽風雲》系列就是想通過股市和丁權，來解構香港各種霸權的源起；而這次的《金手指》不單製作更大，身兼導演和編劇的莊文強野心也更大。電影不只以發生在1980年代的「佳寧案」為藍本，反思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這個神話背後的虛浮，更進一步挑戰傳統的「香港精神」——究竟那個被懷念的「黃金年代」，那個獅子山下白手興家的傳奇故事，其起點會否只是源自資本主義所勾引起的無盡貪婪？又或者其實就像《無雙》那樣，大家都是騙子；高手與否就在於可唔可以連自己都呃埋？「我沒有想那麼多。這個故事是我的童年回憶，我一直都很想把它拍出來。」是「金手指」還是「白手套」？電影自有分曉。這次專訪先找導演談談幕後的故事。
劇本前後醞釀了十多年
莊文強說小時候他發現有段時間家裡的大人們突然很開心，經常帶他們幾兄妹出街食飯；但突然又有段時間變得愁雲慘霧起來，「很多東西都不准買，連校服穿窿了都不能買新的。」還有，班上有些有錢的同學變沒錢了，有些同學的家人甚至消失了。「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他們買了些股票，起初賺到了，但很快就遇到股災，錢都蝕光了。這件事我一直都很記得，長大後便去研究，才知道在80年代香港正經歷的所謂經濟起飛，原來在起飛的過程中跌倒過好幾次。我覺得這個故事其實跟現在我們正經歷的事，實際上有很多相似之處，所以一直都想把這個故事寫出來拍出來。」
當年在拍《無間道》的時候，莊文強已經在構思這個故事，但因為當中牽涉到很多財技，要清楚認真地呈現出來，對觀眾來說可能會變成一件很悶的事。「譬如一單買賣，裡頭會有很多需要磋商和妥協的事，有好多數要計，真的很複雜，但在電影裡就只能夠用一分鐘，甚至一兩句對白就完成這單買賣。所以這個故事的劇本真的很難寫。」因為難寫，所以寫得很慢，莊文強一直未能把故事完整地砌出來，當然他手上的故事也不只這一個，於是不知不覺《金手指》這個劇本就「醞釀」了十多年。
「直至到早幾年，我去看了毛SIR（毛俊輝）的舞台劇《杜老誌》；最初我以為他是講夜總會的，但看了後才知原來他跟我想講的是同一個故事。我立即激動地問他：為什麼你不找我寫呀？我自己也在寫這個故事！剛好我們的對話被楊生（楊受成）聽到，在他鼓勵下我才的起心肝把這個劇本寫出來；待我找到梁朝偉和劉德華來當演員後，他更決定投資給我開戲。」於是這部改編「佳寧案」的電影終於可以正式開展，投資更高達3.5億元，成為港產片史上成本最「貴」的電影。「不過我想強調，電影好不好看，跟製作費的高低永遠沒有直接關係。我親眼見過當年杜SIR（杜琪峯）拍《鎗火》和《暗戰》時，他只有一張摺枱，連螢幕都無得看，但你看他拍出來的戲多好看！製作費決定你拍到什麼拍不到什麼，但決定不到你拍得好不好，有很多大製作不是都拍很難看嗎？」
史上最強的演員陣容
既然作為史上成本最「貴」的港產片，《金手指》的演員陣容自然也是史上最「鼎盛」。領銜主演的是兩大影帝梁朝偉和劉德華，這次是他們二人繼《無間道》後，相隔了廿年的再次合作。「他們兩個有什麼不同？其實看過戲後大家一定會知道，原來梁朝偉到了現在，他的演技竟然還有進步的空間，這真的很可怕！而劉德華原來可以這麼穩定，因為這次他演的是一個相對穩定的角色。很有趣的是，二人最初都不知道對方會參演，劉德華在看劇本的時候，他已經幻想對方是梁朝偉；而梁朝偉看畢劇本後，就WHATSAPP問我：喂，對手是不是劉生？真的很神奇。」這次莊文強在《金手指》更把二人在《無間道》裡的角色設定反過來，由劉德華當鍥而不捨的廉署的探員，梁朝偉演貪得無厭的金融大鱷。「結果大家就見到，一向很穩定的梁朝偉突然間好像瘋了似的；而一向很有能量的劉德華就變得很內斂成熟。我希望觀眾能得到新鮮的觀影體驗。」
除了兩大影帝的對倒演出外，更令人驚喜的是，過半數香港新生代演員，包括陳家樂、白只、胡子彤、林耀聲、岑珈其、柯煒林、吳肇軒、楊偲泳、朱鑑然，以至張蔓姿和張蔓莎等等，都有在電影裡粉墨登場。這其實也是導演的悉心安排。「三年前做金像獎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了他們這班年輕演員，因為我們每天都會做TEAM TALK。那時候看到他們，每個人都很擔心，擔心自己日後的工作，因為沒工作就沒有收入。當時我只能用一個非常樂觀的態度去安慰他們，說只要你肯做就一定會有機會。尤其是有幾個年輕演員，我覺得他們已經有自己的SKILL SET，只是沒有機會發揮。但為何會沒有機會呢？因為我們創作人，沒有製造機會，沒有寫角色給他們演。於是，這次當我知道劇本裡有一堆角色需要年輕人去演，便邀請了他們來做CASTING。」
據說，當時差不多香港30歲以下的演員都來了。然後莊文強便砌了一個年輕演員的List，雖然很多人對此都有意見，覺得應該找誰和誰來演會更適合，但導演還是堅持下來。「因為我覺得我有責任，要去給予機會。而事實上，將來的香港電影也是屬於他們的。」用心良苦的背後，其實是基於這幾年港產片的疲憊，年輕演員幾乎從未見過大製作，導演相信這部最貴的電影可以讓他們開開眼界。但更重要的是可以讓他們近距離看到，幾位影帝和資深演員是怎樣準備角色，在現場是怎樣演出的。「記得有次，有位年輕演員跟我說他做錯了幾件事；我說我說我知道；他說但梁生也接到啊；我說是的，他不會理會你的，因為他已經生活在角色裡，所以無論你做錯什麼，他都接到。你要思考他為何可以生活在角色裡。我相信這些經驗，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很珍貴的。」
其實不只莊文強，在戲裡戲外，梁朝偉和劉德華對這班年輕演員都很照顧。「他們兩個真的很照顧這班演員，關照到連我都覺得：用不著這樣吧？收機後還會等他們一起拍照，像是去了主題公園，大家都拍得很開心。比較怕羞的梁生，會跟我分享他覺得那幾位年輕很厲害，劉生甚至會建議我幫他們加戲。我覺得這次拍攝真是一次很愉快的經歷，拍電影是應該如此好玩的。」
